前阵子上映的《深夜食堂》有这么个镜头。

吴昕饰演的伊丽莎白，一个腼腆女同学，在吃到自己点来的第一 口泡面后，双眼圆瞪，深深为这美味陶醉——那副表情，据朋友形容， 是她只在“早上醒来发现卡里多了两百万”过后，才会有的。

朋友还说，一碗泡面就能开心成这样，是个十足的(:心印女孩。 纵观周围，多少女孩一身豪气也一身稚，在欲望场里狩猎，雄心 快要飘到宇宙中央，吐6叩女孩却不。咖叩女孩们人生阈值很窄，盛不 下多少惊涛骇浪。她们守着一方小池子，就连细风梢来的涟漪，也会认 真端看与体会。

我一直蛮喜欢我朋友圈里一小姑娘。2013年她开始上一个普通的

大学，近年来都没大变化，跟我们分享的生活，始终是零零散散的:

 

排队买到了自己爱喝的奶茶，跟老朋友聚了一顿火锅，抬头看图 书馆外的云有着什么奇异形状，或者自己脚上的刺绣乐福鞋，哪天碰巧 跟商场地毯很搭配了。 -

仅从朋友圈来看，宏图伟志是没有的，只有微小的快乐，掉落为 平淡日子里的星点。像被关进命运的琥珀，时间在她那里，都融化成温 柔的胶质。

我也曾是这样的姑娘。

我在大学的头两年，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但开心,穷开心。玩过乐队， 没玩出派头；写过书评，没坚持下去，但也不必要坚持。我只担心校门 口那家炒饭，今天下雨会不会收摊，如果没收，撑把伞，踩着雨声就去。

那个时候我跟男朋友吃人均50块不到的小火锅，滋味不说鲜美， 至少量足，食材们在锅里“熙熙攘攘”，色相上乘，每每吃到肚子圆鼓 鼓了再打道回府。打着饱嗝牵着男朋友的手，等红灯的时候索一个静悄 悄的吻，全世界的甜都灌进我胃里。

是个即女孩啦，有什么好开心的吗？其实是没有的。摊开手掌 抖抖袖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窜出来的一阵风。

年少时期的爱恋，是跌跌撞撞站不定的年少时期的未来，是混混 沌沛探不明的。但我们天真无邪的日子，像为一碗泡面开心得瞪圆了双 眼的日子，总是在年少。

我们是浅海湾里一扁舟，漂荡在天朗气清里。

人的一生都活在错位之中。

 

像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只怪自己太闲，渴望做个成功人士，直到 自己工作缠身，很多个晚上单独住在陌生城市的酒店里，也会觉得遗憾， 怎么一切看起来都没劲透了。

我曾在冬天跟朋友一起衷毯子，放着沈匕〜，零糖可乐倒进高 脚杯；我曾在夏天的雨夜搭末班地铁，奔进城区喝了几口桂花酒，讲着 热络话晃在街头；我还曾在秋天徒步走完凌晨的一条又一条马路，那时 身体比现在好些，心脏不会因为熬夜而在胸口轰隆作响。

但所有这些电影情节般的、瑰丽的片段，在我看来只是蜻蜓点水。 我会去亲历它，我是它的构成者、撰写者，但平时拉扯着我们的，让我 们为之神经紧绷，或痛哭流涕的，都只是些与成年、与安身立命有关的 事情。

会为即将得知上海新的落户政策而如坐针毡；你会害怕今天跟 圈内前辈的谈话哪个用词显出不礼貌；你会看很多成功学书籍，为手里 的工作充电；你在下班高峰看不见轻轨外的晚霞，所有卑微的，低着头 的身躯，挡住了它。

你曾觉得房租、水电、蔬菜的市价是永远与你无关的成年人的杂碎， 但它们突然就降落到你头上。

再慌再乱，你也要接好。

20岁后再看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是很震撼的，斯特里克兰 德在成家过后的“背叛”触目惊心，因为见惯了利益清算的场面，我们 难免觉得任性的出走，是一种逃亡。

跟光荣与否无关，跟天上的月亮有关。

 

回到开头。有一天我那个说伊服莎白是0^16印女孩的朋友，找我聊 说，自己也好想当个咖叩女孩，会为一碗泡面开/诚已的如印女孩。

我说我也是。

写作这么久，最大的感受是，事业是可以追逐的东西，快乐却不 必是一件需要“追逐”的东西。快乐应该是像一根羽毛掉到了舁尖上， 是像这样微妙又自然的时刻，你总不能为了变得更快乐，而跑去重金购 买大堆大堆的羽毛。

这就活像一个铺了 24层床垫，也忘不了身下那颗小豌豆的可怜人。

我倒是好想回到那种所谓“如叩”的年纪，会为了手中的一碗餐食， 放心沉浸，会让幸福一笔一画地洋溢在脸上。

也好想回到那种攀过了围墙看晚霞的年纪，那种跟朋友在饭桌上 讲些不着边际的胡话的年纪，整个世界不断旋转，旋转，缩小，缩小， 最后只剩那个酒杯，它倒映出每一个未被生活摧残的脸庞，跟日出一 样亮。

那是年少人的脸庞。